早市,仿佛是城市脉络里最鲜活的毛细血管,每次接触那些沾着露水的菜筐、带着体温的吆喝,自己也会被烟火气治愈。
早市,是一天活力的起点。天边刚泛起蟹壳青,老城区的街巷还在薄雾里沉睡,临河早市的铁皮顶棚下已经亮起第一串灯泡。运菜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竹筐里刚摘的青菜还沾着夜露,活鱼在塑料盆里甩尾,溅起的水珠落在摊主老陈的胶靴上。这座城市的清晨,就在这个节奏里缓缓苏醒。
卖豆腐的张大娘支起案板,整块白玉似的豆腐在晨光里颤巍巍冒着热气。她抄起铜钱厚的竹刀,手腕轻旋便切出方方正正的一块,“今早现磨的,豆香还烫嘴呢”。隔壁水产摊的陈伯正给鳜鱼刮鳞,银亮的鳞片雪片般纷飞,沾在他灰白的鬓角上。
大概从七点半开始,人越来越多,耳边各种声音嘈杂,早市进入最鲜活的时刻。卖春笋的农妇把沾着黄泥的笋尖掰开,清甜的汁水溅到围裙上,“你看这断面,露水养出来的”。挑拣番茄的大婶们一边挑一边砍价,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修鞋匠也赶早儿在角落支起摊子,闲来无事便听收音机里的评弹,很是享受。
“老头子你麻利点儿,这一会儿都排上队了!”油锅前系着藏青围裙的李叔翻动漏勺,金黄的油条在沸油里舒展腰肢。上班的年轻人捧着豆浆碗,和晨练归来的老爷子共享一张折叠桌。穿着校服的男孩接过热乎乎、酥脆的油条边走边吃,书包带滑落到肘弯也顾不上提。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座早市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根须深深扎进街坊的生活脉络。它是这个城市的缩影,是最具烟火气、最能打动人的地方。就像书中说的那样:不开心了,去早市看看,只要你驻足打量,就能发现最生动的风景,便没办法在早市里还想着烦恼。
日头攀上灰瓦屋檐时,早市开始收摊。菜贩们把剩下的芹菜扎成小束,送给相熟的主顾;卖花的阿婆把未售完的栀子分给邻摊。青石板上留下几片菜叶、几粒虾壳,和空气里浮动的,比晨光更暖的人情。
这早市像块温润的镇纸,压住被外卖和便利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生活。当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些沾着泥土的菜筐、油渍斑斑的锅灶、此起彼伏的吆喝,依然固执地守护着生活最本真的质地。
不出意外,明日破晓时分,竹扁担挑着的晨曦,还会准时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夏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