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对春天的敏锐性,唐宋诗人大概能集体申请“气象局特聘顾问”。
长安城的柳条刚打了个哈欠,贺知章便举着放大镜凑到大柳树下。他大概是唐代最会拍马屁的诗人。面对一棵柳树,他硬是夸出了三句彩虹屁:“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成了托尼老师,柳条是精心打理的“绿丝带”,寻常柳树都被夸到脸红。
“万条垂下绿丝绦?”路过的酒肆掌柜直摇头,“贺监定是又喝多了,这柳条分明像我家厨娘做的拉面。”倒是春风格外受用,捧着“二月春风似剪刀”的锦旗,连夜给终南山所有的树都做了新发型。从此长安流行起“绿丝带”造型,美发馆纷纷改叫“春风阁”,姑娘们嘟着嘴嗔怪:“贺监那老滑头,把我们饭碗都抢了去!”
当贺知章还在惬意地享受着絮软春风时,杜甫正在成都西郊的草堂里屏息凝神。檐角铜铃丁冬作响,杜甫的毛笔悬在纸面上,像等待花开的蝴蝶。一场春天的雨丝变成银线织进夜色的大地上。“好雨知时节啊!”老杜突然笑出声来,笔锋在纸上游走如龙。诗人踱到窗前,看见远处江船上的渔火忽明忽暗,恍若银河碎在了锦江里。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自己裹着单衣在长安街头看贵族车马溅起泥水,而今夜这场雨,却专门挑人们睡熟时润泽万物。
次日晨光熹微,杜甫披衣出门。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泥土的腥甜,花枝低垂处凝着水珠,整个成都城像刚出笼的水晶包子,连城门口石狮子的鬃毛都泛着青光。他忽然明白,最好的春雨不是滂沱的恩赐,而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春姑娘的胭脂盒总要等一人来重启。元和十二年,刚被贬为江州司马的白居易,心情极度不爽的他,约上一个十几人的庞大游行团,趁着百花齐放的春天,结伴畅游庐山。当一行人兴致勃勃跑到庐山脚下时,顿时大眼瞪小眼,他们要看的桃花早谢得干干净净。司马大人赌气往更高处攀爬,忽然撞见山寺桃林云霞般漫开,当即把乌纱帽抛向空中:“妙啊!春天这拖延症患者,原来躲在海拔表上打瞌睡!”
消息传到洛阳,元稹在信里调侃:“乐天兄莫不是修仙修出了透视眼?”山僧们倒是认真得很,从此在禅房挂起温度计,逢人便说:“要测春深几许,请看桃树年轮。”最绝的是山下茶商,推出“大林寺特供晚春茶”,广告词写着——比人间慢半拍的禅意。
时光摇曳着来到苏轼这里,他给春天安了具象的刻度。某日好友惠崇和尚托人送来《春江晚景》,画中只有三两枝桃花和几只浮水的鸭子。苏轼提笔补刀:“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成了最早的“温度计”,桃花则是春天的“开机动画”。
最绝是那句“蒌蒿满地芦芽短”,生生把禅意山水变成河豚刺身预告片,害得黄州老饕们年年守着蒌蒿冒尖,倒比钦天监观星还准时。惠崇捧着墨宝哭笑不得:“施主这‘河豚欲上时’,倒像给小僧的画作添了菜单。”
唐宋诗人的春天,是诗行间的草木疯长,是酒杯里的月光摇晃。他们用笔墨给季节加了滤镜,让千年后的我们依然能在字里行间,嗅到那场永不落幕的花事。这绵延千年的春日雅集,恰似一阕未曾填完的《清平乐》,平仄间流转着永恒的鲜妍。
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