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吃到的热豆腐是可以看到作坊的。天还没亮的时候,路边如果有一处破旧不堪的房子里冒出腾腾热气,门口有人端着锅碗瓢盆在排队——那一定是等着买热豆腐了。
从小学开始,父亲便培养了我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到雨湖公园跑上一大圈,回家一般不到六点半,蹭蹭蹭跑上五楼,从厨房拿一只大海碗,跐溜跑下楼,排队买热豆腐了。我家楼下恰好有一栋单独的老旧小房子,豆腐作坊就在这个小房子里。
排队的人稀稀落落姿态各异,有认识的在拉着家常。猛然间听到一声吆喝“开咯!”排队的人立马精神一振,队伍也变得有秩序起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买完热豆腐离开。
热豆腐的价格按照容器的大小来定,从2分钱到5分钱不等。我拿的大海碗,刚好装满就是5分钱。终于轮到我打热豆腐了,我看到有三五个木质的提桶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字儿排开,结实的木提手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湿的白纱布,纱布展开垂下来,刚好可以把木桶口遮盖得严严实实。年龄有点大的师傅,左手接过我手里的大海碗,右手握着铁勺便朝着桶里斜切下去,再拿起来时,勺子里便满满地充盈着块状的白色热豆腐。师傅的右手朝着海碗轻轻一撇,热豆腐便乖巧地躺在了大海碗的底部,接下来师傅连续舀了三勺子,大海碗便装满了白白嫩嫩的热豆腐。
5分钱的热豆腐开汤,一家人吃太多了。于是,母亲便会拿个小饭碗,先用小勺子将海碗中的热豆腐舀一半到碗里,撒上一勺白糖,这就是我最喜爱的白糖拌热豆腐了。我会用小勺子从堆起的白糖中间插进豆腐里,白糖便会顺着裂开的豆腐沉下去。之后我再搅拌几下,那些整块的热豆腐便会碎成很多小块。这个时候,热豆腐的香味会变得比之前更浓郁,兴许是夹杂着白糖的香味使然。第一口热豆腐,我一定会将表面还残留着尚未融化的白糖连着豆腐一起用勺子舀起来,满当当塞进嘴里,甜味便随着白糖在嘴里的融化迅速向舌头两边蔓延,紧接着豆腐的香嫩也会适时补充到嘴里的每个角落。于是,喉咙深处的小舌头轻轻动了一下,甜丝丝的热豆腐就迫不及待地挤到喉咙口,然后“叽”一声钻进了肚子里。
白糖和热豆腐的味道天然契合,那个记忆,长大后再也没能唤起过。尽管后来也有吃到白糖拌热豆腐,但总觉得白糖的味道不是以前的白糖味道,热豆腐也不是儿时的热豆腐了,少了黄豆热气中弥漫开来的纯纯的香。
有人说,随着制作工艺的不断改善,味道应该越来越好。我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是原材料发生了变化,或者少了一点什么?
或许,只是少了一声吆喝。
胡红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