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听父亲说:“养一塘鱼,少一仓谷”。
粗一听,你会觉得是粮食喂了鱼,所以粮食减少了。其实,他的意思是,餐桌上有鱼,会不自觉地多吃饭。呵呵。
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家里并没有因为怕少粮而不养鱼。
记忆里,从我读小学开始,老家前面的池塘里就养了鱼。平时,家里的事多是母亲操心。但是,养鱼,父亲更上心。
跟着父母去赶集,在卖鱼苗的摊子前就挪不开脚了。你看呀,一字排开的大盆里,分门别类地养着各种鱼。多是青、草、鲢、鳙这四大家鱼。父母看品种,我可不管那么多,咱只看大小。有的鱼,一指多长,已能辨别品种,你追我赶,闹得欢。大人们喜欢研究这种鱼。有的像小蝌蚪,才一丁点大。这可是我的最爱!这些小不点爱挤在一堆,呆呆的。当看鱼的人把小捞子抄过来,它们才慌慌地跑开,但总有几条落入捞中。看鱼的并不把这几个呆头捞上来,只是把捞子的边沿抬起,就着浅水,看它们的品相。一会儿,手一侧,轻轻地将捞子抽出。他们都是养鱼的老手,看鱼,就像挑媳妇,一看就知道哪个善生养。这些小呆头重新回到伙伴们中间还浑然不觉,等其他伙伴围过来才恍然大悟,摆着小尾巴,欢快地簇拥在一起。
池塘里的鱼苗,除了买的之外,还有父亲用自己的智慧与勤劳得来的。
每当雨水充足,大河涨水,平时没多少水的小湖,也变得丰盈。从涨水到水退,父亲都带着工具在湖边值守。那个捕鱼工具我们的方言叫“扳网子”(音)。上面是竹子构成的十字架,底下是一面大网,粗看就是一个大型的“定子”(本地女人小孩们的捕鱼工具)。十字交叉处用粗绳缠紧,绳子一端绑在手臂粗的光滑长木上,长木插在堤岸上。绳的另一端在父亲手里,每当发觉有鱼群经过,父亲就轻轻地一下一下将长绳拉拢,扳网子随着长木慢慢浮出水面。那些随洪水到处游荡的鱼,露出水面时,受到惊吓,在网中乱窜。网到的鱼,有几斤重的,也有半大的,甚至还有鳑鲏和小虾。一场大水,很多鱼塘被水灌满,这些家伙趁机集体出逃。
看到半大的草鱼、鲢鱼或青鱼,父亲会像对待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握出来,轻轻地放到水桶里,交代我“赶紧送回去,和水一起倒进池塘”。于是,家里的池塘又添了不少新成员。
很多年,父亲都坚持在池里养一尾红鲤,把它当作看家鱼。似乎有它在,其他鱼就安然无恙。
参加工作以后,特别是近几年,爸妈年纪大了,兄妹们都劝他们少劳作。田里的活减少了,但是鱼塘一直是他们不愿放弃的。依他们的观点,养鱼不要劳神费力,有空就割点草,没空扔几片菜叶也行。旁边就是菜地,方便得很。父亲总说:“你们买的鱼,有自家养得好吗?是这个味道吗?”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帮腔:“是的呢,屋里的鱼沁甜的呢!”
确实如此。在外面吃饭,无论是大酒店还是小饭馆,很难吃到家里鱼的味道。那种鲜美,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几十年倏忽而过,无论走多远,我们都走不出父母的视线。
谭关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