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白露刚敲开仲秋的门,风里先添了几分凉,又裹着丹桂的甜香扑面而来。每年这节气一到,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要用糯米、高粱这些五谷,酿上一缸白露米酒。
爷爷是酿白露米酒的老手,他总说:“醇和不过白露茶,甜糯不过白露酒。饮一碗白露米酒,温着脾胃,好为秋寒冬冷的日子打底。”
天刚蒙蒙亮,爷爷就系上旧围裙,把老屋前的大陶缸刷得发亮,透着温润的光。圆糯米泡了一夜,胀得珠圆玉润,爷爷把它们倒进大灶上的木甑里蒸。木甑散出的淡淡杉木香,混着粮食本身的朴实香气,把整个灶间填得满满当当。爷爷时不时揭开甑盖,用手指探探米的生熟,边看边喃喃自语:“火候差一分,酒味就薄一寸,糯米必须蒸得恰到好处——不夹生,也不能太烂。”等糯米蒸得通体透亮,他就把木甑端下来,倒进干净的竹匾里晾凉。
最关键的是下酒曲。爷爷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擦干,拈起一小撮碾成细末的酒曲,像撒雪花似的,均匀拌进微温的糯米里。手指翻飞间,每一个动作里都藏着时间与汗水的沉淀。最后,他在米中央利落地掏了个深深的酒窝,说:“这是给酒留的呼吸孔。”陶缸用厚厚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放在灶台边最暖和的角落。“成了!”爷爷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某天清晨,一股极淡、却格外清冽的甜香,从棉被缝里悄悄钻了出来,爷爷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那酒窝里已经盛满了清亮如玉浆的酒汁,在阳光下轻轻颤着。爷爷用长柄竹勺舀起一小勺初酿的酒汁,递到我嘴边。我轻轻抿了一口,酒液清冽,裹着糯米的甜,还有种说不出的诱人酒香。爷爷看着我咂嘴的模样,哈哈大笑,自己也斟了一盅,一饮而尽,边咂嘴边点头,仿佛饮下了整个秋天最实在的丰饶。
“一壶白露酒,清风明月饮半酣。”或许人生就和这缸米酒一样,要经过流年的浸泡、生活的蒸煮、岁月的发酵,还要耐得住等待的时光,才能品到那份清甜。这酒里酿的是五谷,更是日子;饮下的是甜香,更是岁月沉淀的安稳——要熬得住岁月,才能品到最终的醇。
黄亚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