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气温陡降,风也变得凛冽起来,我不得不换上厚厚的衣服,想起了家乡的冬天。
我的家乡就在阳新的山脚下,打开后门就是层峦叠嶂的大山,每天早上都是云雾缭绕,如梦如幻。黎明时分,我家那只勤劳的大公鸡“喔喔”地打鸣了,大人们就准备起床。第一个起来的准是奶奶,她怕吵醒我们,摸着黑,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屋顶上冒出炊烟,满屋飘荡红薯的香味。第二个起来的是爷爷,他怕我们冻着,先把火炉的火烧得旺旺的,好让我们起床后直接有火烤。
此时,白茫茫的大雾弥漫着整个山村,辨不清方向,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但丝毫不影响爷爷的劳作,不论外出挑水,还是在家给他的老伙计老黑牛喂稻草,都非常熟练。大雾散去后,猪栏里的猪像有感应似的,哼哼唧唧地叫起来,奶奶一边提来热气腾腾的猪食,倒进猪槽,一边娇嗔道:“就你们嘴馋,好吃货。”两头大肥猪可不理会这些,把大嘴巴拱进食物里,不一会儿,咀嚼声响彻猪圈,在静寂的早晨,显得格外响亮,惹得鸡笼里一阵骚动。奶奶忙把鸡笼门抽掉,大公鸡于是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它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翘了翘尾巴,扯着嗓子“喔喔”地叫了几声,再踱着方步走来走去,尽显一家之主的威武。紧接着,母鸡带着小鸡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叽叽叽,咯咯咯,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旭日东升后,我们在奶奶的再三催促下,起床了。爷爷早就搬出心爱的木马,把堆在院子里的又粗又长的木头架在上面,从工具箱翻出墨斗、刨子、凿子、锯子等,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先用刨子刨树皮,“哗哗”几下就把一根柱子皮刨了个精光,只剩下白花花的树干,清香好闻。有时是刚砍回的松树,刨皮时能渗出松脂油,我便偷偷用小手指去粘那些“小水珠”,好似蘸着蜜糖,然后放进嘴里,哇,又苦又涩。爷爷见了,笑眯眯地说我是小馋猫,继而解释那是树脂,不能吃。我就悻悻然地跑开了。
这时,太阳出来好高了,把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洒在院子里,洒在我们的脸上,是那么的舒适。
母亲拿出大脚盆,打来井水,把储藏室的红薯用篮子装好,倒进盆里,让我们洗干净后丢进大箩筐,再换另一只篮子洗。虽然有太阳光的照耀,但冬天早晚温差太大了,冷风吹得脸上生疼,井水开始是温热的,洗到后面越来越冷。洗了几篮子红薯,我们的小手都冻僵了。妹妹苦着脸说天太冷,不想洗,遂跑去烤火。我是姐姐,得做个好榜样,我把冻红的小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又埋头继续干活。
奶奶用刀把洗干净的红薯两头或烂掉的部分削掉,再用简易的刨子把皮去掉,丢进箩筐里。母亲则用特制的红薯刨子,把那些红薯刨成条状,俗称红薯丝,均匀地撒在大簸箕上晾晒。如果天气晴好,几天就可以晒干收起来当储备粮了。红薯丝整个制作过程如一条生产线,一气呵成。我家人口多,每次都要刨几大箩筐,晒几大簸箕。要一连干上半个月,直到把红薯处理完为止。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明显地强烈了许多,照在人身上,越发舒服。母鸡带着小鸡们在院子的西北角休息。大公鸡在四周逡巡不前,好像在守护着家人。奶奶和母亲还在不停地洗着、削着、刨着、晒着,我们早就放弃了手中的活,在院子里嬉戏打闹,一会儿帮爷爷拉拉锯,或者把长长的刨花拉开,戴在双眼上当眼镜耍酷;一会儿抓一把甜津津的红薯丝塞进嘴里,等母亲发现,来不及斥责,早就一溜烟跑开了。玩累了,我干脆把家里的红木椅搬出来,靠在墙角晒太阳。
时光荏苒,爷爷奶奶早已离开了我们。如今,我家院子堆满了木头,没人会做家具,只能当柴火烧了。由于身体原因,母亲也不再刨晒红薯丝了。一到初冬,我就不由自主地忆起家乡的日子,忆起甜津津的红薯丝,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味道,一种难解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