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我逐渐明白了山的巍峨，水的柔软，以及脚下的路是要靠自己走的道理。山里虽然贫穷落后，但那里却充满了宁静。乡人的质朴，继父的务实，母亲的辛劳带给了我一次又一次奋斗拼搏勇往直前的力量。
其实，我与故乡已经渐行渐远了，我好像把她弄丢了。
即便是真实地坐在故乡村口的大树下乘凉，身处于此，可心里却真切感受着别样的异乡异客的悲凉。人人都有故乡，我也不例外，可不同的是我有两个故乡。一个故乡在山外关中，一个故乡在秦岭山里。到如今，我很难说清楚对这两个故乡的喜爱程度的多与少，好与坏，贫与福。两个故乡都让我难以忘怀，也都让我满心挂念。
我呱呱坠地的故乡是关中平原，在那里曾经留下了我短暂的童年时光。依稀记得村子的打麦场上有一根粗壮的电线杆，电线杆上绑着一个绿皮铁匣子，铁匣子里有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看电视成了全村人每晚的娱乐活动。
天一擦黑，我就嚷嚷着父亲带我去打麦场上看电视。我像众多孩子一样高高地骑在自己父亲的脖颈上，像骑了一匹战马一样穿行于人堆里。兴许父亲也被那时候热播的《西游记》《霍元甲》《铁道游击队》所吸引，竟然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丝毫没有疲惫感。父亲时不时点燃一支烟，我则在高空里用手驱逐着向上飘散的烟雾。我不耐烦地大声叫喊着父亲别抽烟了。父亲听闻后，笑着猛咂几口丢掉了烟头。
我还记得，每到雨季村子里永远就是泥泞不堪的样子。一条黄泥路连着学校，连着公路，连着村子里每一户人。那时的关中平原的村子里大多都是黄泥巴路，人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我喜欢的地方还是每家房前屋后那高高垛起来的麦草垛子，那是我和玩伴们的天堂。我们可以恣意妄为在里面捉迷藏，或者在麦草垛子掏洞玩地道战的游戏，红汗淌黑汗流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母亲大声呼唤“娃耶，快回来吃饭了”，我们才就此作罢各自回家。我也因此闯了一次大祸。
记得是父亲病重那年，母亲陪着父亲去了省城西安看病，从山里来的外婆在家照顾我和妹妹。那天下午，刚吃完饭，我趁外婆不注意就悄悄从灶房拿走了火柴。我领着妹妹和几个小伙伴在自己家房前的麦垛子里玩耍，因为对于火柴的好奇，不小心点着了麦草，霎时间熊熊大火就烧了起来，红光映红了天。我们几人吓得大声哭着，四处逃离。一阵哐哐哐的锣声响了起来，街坊四邻都自发地提着水桶，端着脸盆蜂拥而至。大火在人们的奋力扑救中，慢慢偃旗息鼓了。我拉着妹妹，躲在村子的角落里懊恼不已。直到外婆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进我的耳朵，我才低着头，拉着妹妹哭着回了家。
两年后，父亲撒手人寰，我随着母亲离开了我山外关中的故乡，回到了秦岭山里外婆的家，我的另一个故乡。
八岁那年，我有了另一个父亲，拥有了秦岭山里的另一个故乡。初到山区，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这里有关中故乡里难以见到的高山和河流。八岁前所形成的喜食面食的饮食习惯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在山里我逐渐明白了山的巍峨，水的柔软，以及脚下的路是要靠自己走的道理。山里虽然贫穷落后，但那里却充满了宁静。乡人的质朴，继父的务实，母亲的辛劳带给了我一次又一次奋斗拼搏勇往直前的力量。在这里，我学会了种庄稼干农活，上山砍柴，下河挑水，我尽自己的努力为父母减轻负担。
记得那时，每年到了八月十五前后，学校就组织学生们开展勤工俭学活动。山里的勤工俭学很好完成，几个同学聚在一起上山捡拾栗子。满山遍野的栗子树，张着嘴巴笑得圆哈哈，那些红亮的栗子躲在浑身是刺的栗壳中若影若现。我爬上栗子树，使出吃奶的劲儿摇晃着树尖，那些栗包像下雨一样哗啦啦掉了下来。当然在摇树之前，伙伴们都会远离树下，要不然就会被那些带刺的栗包扎伤。大概也就三天来时间吧，我们每人都能捡拾四十来斤野山栗。除去给学校上缴的栗子，剩余的栗子母亲都会在铁锅里慢慢炒熟给我们吃，那香甜可口的野山栗味道可真比如今街上卖的那些糖炒栗子好吃多了。
当我再一次站在关中故乡的村前，那时我已经考入了省城西安里的一所中专学校。大多数人家以前的土坯房焕颜为了楼房，只剩为数不多的人家还居住在低矮的土坯房里。我家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前面的两间房子在一次暴雨里倒塌了一半。看着破败不堪的以前的家，我心中丝毫没有重回故乡的喜悦，我心里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千斤。用母亲的话说，我是一子顶两门。
后来我毕业了，工作了，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在陕南秦岭的一个小县城里端上了国家的饭碗，悠悠然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可心里总是感觉缺了一点什么。
直到继父去世，我将母亲接进了县城后，才知道自己对于两个故乡都有着一种难以放弃，难以割舍的情怀。即便是我走得再远，我想这一份乡愁却始终如一缕袅袅炊烟连绵不断萦绕在我的心间。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梦到过故乡。梦到了故乡的人，故乡的山和故乡的水，故乡那条泥泞的黄泥巴路和那个锈迹斑斑的绿皮铁匣子。前几年，我们推倒了关中故乡的老房子，盖成了几间平房，逢年过节，隔三差五我都会带着家人回去小住几日，与故乡亲密接触。
如今，社会发展了，人也有了新的变化，可是对于故乡的情感却是一条永远都割不断的相思之线。看看周围的变化与发展，我想也许再过几年，故乡也会随着发展变迁而消失，到那时我也只有在梦中与她相见了，心中也就徒生了些许遗憾和悲凉之情。
我的故乡呀，我的心其实离你就在咫尺之间。我梦中的故乡呀，不管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我的心里始终会记挂着你。
长安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