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有三候,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那一候的蝼蝈鸣叫声,是指蛙鸣声,在立夏后的青蛙率先聒噪,接着是蚯蚓翻松泥土,之后那乡间田埂上爬藤植物葫芦科的王瓜,争相攀长。
立夏的蛙鸣序曲,是入夏的登场大戏,随着气温升高,雨水增多,池塘溢满,到了晚上那月上中天,蛙鸣登场,夜色阑珊。蛙叫声,开始是一声、两声,稀疏寥落,时断时续,很快便众蛙齐鸣,叫声此起彼伏,汇成合唱,如疾风暴雨,天地交响曲。
青蛙叫久了,会骤然停止,那四野归于静谧时,一片寂寞,让人心慌。短暂休息后,再次有蛙儿率性起鸣,随后便是蛙鸣如鼓,潮水般汹涌起来。小时候,我常走近池塘,侧耳细听,那阵阵蛙鸣,像热情的夏天问候,让我心添雅兴,乐不思蜀。更多时候,我枕着蛙鸣声,酣然入眠,沉沉香甜地睡着了。
唐代诗人贾弇在《孟夏》中诗云:“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那孟夏,指初夏,夏季的第一个月,在农历四月,阳历五月,也有阴月、梅月之称。此时,那天光折射,在半空中显现出迷人幻象,伴有蛙声齐鸣,犹如管弦配乐,美不胜收。
北宋诗人张耒在《夏日七首》中诗云:“千蛙鸣噪污池水,万蚁奔驰一腐虫。得丧世间能几许,冥冥高处有飞鸿。”那千蛙鸣于污水池中,数以万计的蚂蚁,拼命地拖着一只死掉的虫子。那情境,让诗人想到,正如他的人生命运,好运不多,看不见高天飞鸿,宏大的生命气象。南宋诗人张良臣也在《夏夜》里诗云:“恰则黄昏雨便晴,青塘迤逦尽蛙鸣。月明已在芭蕉上,犹有残檐点滴声。”写的心绪美好多了,那雨后黄昏,天气放晴,青青池塘里的蛙声齐鸣,绵延不绝。在夜色降临时,诗人透过芭蕉叶间,看天空一轮明月,犹如听那残缺的房檐下,雨声滴答,断断续续,让他内心惬意极了。
南宋抗金诗人陆游在《幽居初夏》中诗云:“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那湖水满溢,白鹭翩翩飞舞,在湖畔的青草深处,蛙声长鸣,处处欢歌。陆游还在《夏日》中诗云:“岂无布袜青蛙兴,过却梅天出未迟。”那夏日里,青蛙很多,蛙鸣声到处皆有,正如青布鞋袜,寻常至极;而那梅雨天过去了,蛙儿再出来鸣唱,也还是不迟。
南宋另一位抗金诗人辛弃疾,他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写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词意清新,写到天边明月高挂树梢,惊飞了栖息枝头的喜鹊,在习习的晚风清爽里,远方传来了蝉鸣声声,气息迷人。此美景中,人们在稻花的香气里,诉说着丰收的好年景,那耳边传响的蛙鸣声,一阵又一阵,汇成了一片海浪般的喜悦,滋生无边的心灵快乐。诗人的描述,正如农谚所云:“立夏听蛙声,可卜丰歉年”,那蛙鸣,是农人心底的呼声,他们视青蛙为田间卫士,丰收的预兆,是生命的希冀,绽放眉头的生存渴望。
明代刘基在《五月十九日大雨》中诗云:“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那疾风骤雨里,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倾压高城。一会儿,云雨作停,乌云弥散时,感觉那席卷雷雨的苍龙,去向不明,完全消失了。此时,那眼前出现的,是池塘水溢,青草滴翠,万蛙齐鸣。诗人的描述,让我想到“立夏听蛙鸣,万物蓬勃生”,还有“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正如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所说:“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那蛙鸣声,并秀天地,与日月歌舞。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说:“一听到雨蛙的鸣声,我心田里,忽地装满了月夜的景色。”这话,写出了我的心声,在那立夏的雨后月夜里,雨蛙鸣声,唤醒了我曾经的记忆,穿透了我的心灵,让我的灵魂变得清脆嘹亮,没有了丝毫烦躁,皆为一片静谧的心境,恢弘无边,广袤深邃。
鲍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