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农场为我们建造了一座青石砖屋。又请来木匠师傅打造新床。床架和床板所取的板料正是山上的桉树。床架坚固、床板平整,睡起来熨帖、舒服。特别是一天的劳作后,脑袋一挨到枕头便呼呼入睡,直奔睡乡深处。
汽车如灵巧的爬虫,钻进了绿色的海洋。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涯的林海,近看,一排排密密匝匝、挨挨挤挤的桉树夹道笔立、婆娑摆舞。远看,成片成片的桉树防风林、葱葱茏茏、厚厚实实,组成一个个巨大的方格,与翠绿色的甘蔗林交错分布着,就像一张张碧绿的绒毯,铺盖在螺岗岭山麓下。
汽车行驶着、颠簸着,准备下坡。在对面山坡绿色的树林掩映之中,露出一排排白色墙壁和灰色屋顶。我们被汽车抛在那里——螺岗岭农场鸽岭队(后农场合并为前进农场)。从此在这块红土地上“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加入到种植甘蔗行列,创造甜蜜的事业。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事情。
开门见树,抬头见林。在螺岗岭山麓,到处都是以桉树为主的防风林,桉树长得直溜溜的,树梢上枝丫不多,绿叶子密密层层向下垂着,像是一个大伞盖。开始,桉树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它呈灰白色或银白色树皮包裹着的树干,不如打造家具之优选的苦楝树那般软硬适中;其白色、黄色或红色呈伞形的小花朵,也不及凤凰树花朵那般鲜艳夺目;其呈杯状或球形的木质蒴果,更不比石榴树果实让人垂涎欲滴……
然而,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桉树能扎根在红土地上属实来之不易。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从解放海南岛战争硝烟中走过来的解放军官兵放下枪支,拿起锄头,与部分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一起在遂溪开辟新战场。他们在荒山野岭开荒,种植橡胶和甘蔗。第二年,他们开始规划、测量、设计、育苗,有序地种植防风林。防风林选用的树种为桉树及台湾相思树,但以桉树居多,为橡胶和甘蔗保驾护航。
几年下来,螺岗岭山麓慢慢绿了,这个过去寸草不长、风尘肆虐的南蛮之地,成为了莺歌燕舞、胶蔗林茂盛的绿色海洋。防风林横竖排列整齐,初具规模。有着18万亩的土地、12万亩耕地的农场,一共拥有了3万多亩防风林。农场变了,山山披绿,田田吐翠;生活变了,空气清新,尘埃减少。生活质量提高了,安居也乐业。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桉树在我的心目中渐渐变得高大、美丽起来。
初来乍到,农场为我们建造了一座青石砖屋。又请来木匠师傅打造新床。床架和床板所取的板料正是山上的桉树。床架坚固、床板平整,睡起来熨帖、舒服。特别是一天的劳作后,脑袋一挨到枕头便呼呼入睡,直奔睡乡深处。真可谓桉树和我们如影随形,亲密无间。
炊烟袅袅的食堂为我们提供一日三餐,它的燃料不是现时的天然气,也不是煤气,而是取自山上防风林的枯树、断枝。细柴在食堂的灶膛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它烧得旺旺的,既温暖了整个生产队,也温暖了我们的心。
不论在哪里劳作,或远或近、或除草或施肥,工间休息都可以就近来到桉树林休憩。如果正值盛夏,酷暑难熬,桉树下乘凉更是一件畅快之事。茂密的桉树叶子遮挡着阳光,阳光在桉树叶子上流光溢彩,像一把巨大的阳伞,撑出好大一片荫凉。微风荡漾,凉快呢!有一种倦意尽去的快感。
桉树林更是我们的好月老。当时正值青春年少,哪个不怀春?哪个不钟情?月上桉梢头,人约黄昏后。防风林带便成为一对对恋人的好去处。在那里,有年轻人留下的脚印,有年轻人牵手的身影……在桉树月老的撮合下,不断传来好消息:水岭生产队有十对以上年轻人喜结良缘。
台风是雷州半岛的常客,不请自来。飓风从菲律宾那边的大海一路狂奔呼啸而来,登陆雷州半岛后狂风肆虐——将尘土卷起,将屋顶刮歪,将树木也连根拔起。蔗园的甘蔗、胶园的橡胶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橡胶树被台风吹断吹折的不在少数。后来,桉树防风林的建成,减少了自然灾害对绿植造成的损失。当台风袭来时,桉树上的树干盘根错节地相互依着缠着,团结得如一个巨人,即使树折枝断叶落,也挺立着,坚守着。它们守护着甘蔗和橡胶,把台风的侵害减到最少。台风过后,防风林遍地折枝败叶,一片狼藉,但不用几天工夫,枝条上就缀满了新芽,泛出轻浅的绿色。桉树的勃勃生机,表现了惊人的生命力。
经历几场台风后,我对桉树防风林肃然起敬,保护和爱护之情油然而生。那时,不法之徒偷伐桉树偶有发生,闻讯后,我心急如焚,立马和同伴前往制止。
几年后我调离农场,收拾行囊准备起程,心中却萌发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眷恋。那天一早,在朝霞的映照下,桉树林一片火红。那片红色至今还存留在我的脑海。
蔡木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