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据我观察,植物世界也是如此。
品种和年龄大小相同的树与树之间总能融洽相处。你的枝条伸到我的腋窝里,我的果子摇晃在你的发梢间,泰然自若,相对怡然,久而久之就抱成一团,毫无违和之感。同一个族群和层次的自然共同语言多,不同大小和品种的树与树之间就没这么亲密和谐了。
义园里梅桂小道靠水潭边的两排十几棵桂花树,早就连成一体,像一条没有间隙的绿色城墙,互相分不出彼此了。小道另一边与之并排而立的十棵红梅也是如此,十年前栽下去的时候每棵树之间的间距有两三米,随着枝条一年年发散,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亲密握手,深情拥抱,渐成负距离了。义园西边的两棵红玉兰,随着树干不断长高,枝丫之间互相接纳,如今已合成了一棵树,一起开花一起向四周拓展空间,夏季树叶稠密的时候更是分不出你和我。
但大柿树周边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柿树在父亲过世前就已经栽下,少说有十五六年了,树高有十多米,冠盖如云。围绕在柿树周边的有两棵桂花树,两棵黄桃树,一棵枣树,都是几年前新栽的,比柿树矮小多了。小树们绕在柿树周围,却又像躲凶神一样躲着柿树。几年时间过去,几棵小树的躯干不约而同明显向外倾斜,枝丫向外边伸展,好像很惧怕很嫌弃中间这位长者。桂花树靠近柿树这一边的枝叶稀稀拉拉,而远离柿树另一边的枝叶却清脆而繁茂,倒映在水塘里浓荫如墨。桃树隔着老远的距离便不再向柿树靠拢,却铆着劲地爬出围墙,往围墙外伸展枝条,将一小半的桃花盛开在邻居家的后院里,熟透的桃子自然就化作了邻家的笑脸。枣树整个树干呈七十度斜角向旁边生长,我用木棍将树干撑直后,靠外边的枝叶和果子还是明显比里边的生发得多。显然,阳光和雨露大多被柿子树在高处占尽了,靠近柿树这边的小树们是沾不到多少好处的。惹不起,躲得起,这既是人类的生存智慧,也是植物们的成长规则。
义园正大门的出口西边有一株大樟树,隔水塘只有不到十米,已有三十多年树龄了。树干勉强可一人合抱,树枝伸展开来可撑起半亩阴凉。当年我刚外出参加工作的时候,樟树还是一棵幼苗,瑟缩在一排粗大的杉树之间,毫不起眼。为了争取阳光和养分,樟树的前几年只顾直挺挺地往天上冲,三四年时间就从杉树的空隙中冒出头来,超过了旁边最高的杉树。有一年我从他乡回家,再也看不到周边的杉树了,只剩下这棵年轻的樟树在水塘边自在招摇。
水利万物而不争,植物界也将“不争”领会得很透彻。说是不争,其实也未必,所有大树旁边的每一棵小树都在攒着劲暗暗地生长,朝着既定的目标不疾不徐地伸展。当它们长到够高够大的时候,就没必要再与其他树相争了。
如果我有耐心像植物一样,不好高骛远艳羡对面山坡的肥沃,不嫌弃每一份天赐的善意和阳光雨露,不畏惧各种艰险的阻遏,长年累月坚守着脚下这块阵地,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地都不停止自己努力地成长,或许,我的人生可能会更加丰盈。静下心来,锚定方向,树的智慧应该多多吸纳。
刘义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