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在睡梦中醒来,听见隔壁房间的拖鞋声“嗒嗒”的响起,老弟和弟媳起床了。
10分钟后,随着三声关车门的声音,他们出发了。他们这样隔三岔五的早起,是为了将自种的秋蜜桃、土黄瓜赶早拿到天峨县城的塘英市场,抢占一个好的摊点以卖个好价钱。
从这一点来讲,他们算是遗传了父母勤劳的基因,只是土地里的农产品由单一品种的大米、玉米,变成了一些相对精细的、精心管护栽培的秋蜜桃、礼品桃、西瓜,以及由原生野生产品培育出来、半专业种植的野生淮山、红蓝叶、三月萢、折耳根等,只是它们当中还有些土黄瓜和豇豆罢了。他们拿着农产品到市场上售卖,换成学费和生活费,用心抚养他们的3个孩子,犹如父母当年抚育我们兄弟2人一样,从大山里淘宝,把山货拿到六排、八腊等集市上去卖,换取一家人的生活费和我们的学费。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每每都会重复做着同样的梦,在老屋里,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精心挑选着摘回来的豇豆,整齐地捆成一把又一把,堆放在堂屋的角落,撒上少许水。母亲的认真程度,就像一针一线为我们织衣服。
也是在那时候的半夜,我经常在梦中听到父母早早将摘回的黄瓜、南瓜仔、玉米、豇豆、饭豆等装进尼龙袋的声音,伴随着马儿的铃铛声越来越小,我知道那是父母赶着马,父亲挑着一担黄瓜和南瓜仔,母亲背着一袋玉米朝着六排的方向出发了。
那时候,我们对六排没什么概念,但是,每天总是期待着母亲赶集回来时,背篓里能带些板鸭、塘角鱼之类的食物,晚上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想起那个味道,以至于现在每次吃烤鸭时我都会和孩子说:“我小时候每次吃到板鸭,我和你叔叔每人都能吃4碗饭。”5岁的女儿听到这里,总责怪哥哥帮她装的饭太多了,立马自己到厨房再拿碗,把碗里的饭分到4个碗,一边数着碗一边掰手指,再依次吃完,还兴奋地说:“爸爸,我已经吃完4碗饭了,现在开始吃肉了!”而儿子总说妹妹耍赖,作弊。女儿则是赖哭应对。母亲看着女儿吃饭的样子微笑着说:“沫沫,慢慢吃,明天婆(当地管奶奶叫婆婆)又去买鱼!”
记得大约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暑假,有几次母亲白天摘的黄瓜和南瓜仔太多了,需要父亲一起到六排帮衬。出发前父亲叫上我,这时候,我才知道父母每次去六排走的路,有两条可以走,一条是晚一点出发走的近路,上坡多一些,需要上水扬湾、翻过龙家坳、下到野猫沟水库、过八腊上寨,到八腊街上坐班车;一条是出发早一点走河沟,全是下坡路,下黄家湾,穿过一条长长的名叫纳黄的河沟,到架里大转拐等车。不管走的是哪一条,也不知道有多远,更没看时间,只是到坐车点已经天亮了,手电筒的电池也刚好用完。我的任务就是带着空电筒,牵着马原路返回,马儿一边吃草偶尔还偷吃路边水田里的禾苗,我一边吆喝马儿快走边补觉,每次回到家都已到中午。现在想想,我能随时随地入睡,估计也是在那时候下足了功夫。
父母就这样,每年春天在地里种玉米、南瓜、黄瓜等,夏天就在地里摘黄瓜、抓南瓜、掰玉米、卖黄瓜南瓜和玉米,秋天收玉米和稻谷,冬天捡饭豆、挖红薯……年复一年重复着,直到我们兄弟俩结婚、生孩子。
这些年,因为我先后在南丹、宜州工作,家也先后安在了这两个地方。母亲断断续续帮我带孩子有差不多12年,父亲也在5年前,来到天峨县城帮带弟弟的孩子。至此,父母算是从他们耕作了大半辈子的土地退休“转行”进城了。
父母虽然“转行”了,但父亲却经常教育我们兄弟俩要勤劳致富,工作上、生活上要上进、踏实、肯干,不怕吃亏,吃亏是福。母亲常对我唠叨说,要勤俭持家,善待妻儿、朋友。
昨夜,我的梦,再一次重复。梦醒,时刻反思自己,是否偏航。
田达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