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岸边看水,风从水面吹过。
我看到了湖水,也看到了吹过水面的风。
天响晴,阳光洒在水面上,浮光掠影。光跳跃着,跳跃在广阔的水面上,跳跃在小片的荷田上,跳跃在近岸稀疏的芦苇上。
风,不是很大。
水波微兴,广阔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一波一波地推送着,像是一个孩童,在漫不经心地做着逐水的游戏。水一动,阳光便随之跳跃,于是,一道道灼目的光散射开,刺人眼目。几只灰黑色的鸭子在水中浮游,或许根本没有浮游,只是随波浮荡。它们抻着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着,并不惊慌,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能看见鸭子脸上的迷茫。
水面太阔,或许,鸭子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水面中央,疏疏落落地立着几根枯树枝。树枝已然变黑,阳光下,每一根都发着黑亮的光。那份黑亮,是时间熔铸的光芒,那样的枯树枝,散溢着某种倔强和硬度。
两三只白鹭就栖在这样的枯枝上。它们长腿挺立,伸着长长的脖颈四处张望,偶或“嘎嘎嘎”地叫几声,霍然飞起,旋转一圈后,复栖落在枯枝上。白鹭很白,阳光似流水般在它们洁白的羽毛上流淌;枯枝很黑,是一种膨胀的黑。远望之,那白鹭,更似黑色火把上的一团白色火焰。
天空偶然有片云、团云飘过。云影落在水中,风吹过,便舒卷绵柔。乍然浪起,水中的云影便片片碎去,如花绽放。
近岸处,小片的荷田,东一簇西一簇,散布在水面上。
莲叶田田,大而肥,把水面遮出一片片浓绿的影子。荷叶上偶或趴着一两只青蛙,似是给翠碧的荷叶添了几个标点。青蛙,眼珠圆圆地鼓着,凝神于水面,它企图捕捉那些贴近水面的草虫。清风一吹,荷叶摇动,那些伏着的青蛙,便纷然跃入水中,迅速潜没,只在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像乍然惊醒的梦。溅起的水滴,滴落在荷叶上,一粒粒水珠,在荷叶上滚动,真应了“珠圆玉润”这个词。一支支荷花,挺然而出,菡萏着,盛放着,随风袅娜。有蜻蜓栖落在荷花上,红的、黑的,都让人觉得美——美在那份翩然之姿,美在那份静中寓动,如画,更胜画。
岸边,是芦苇。
芦苇正绿,绿得飒飒生响,只是有些稀疏。我倒觉得这种疏朗恰好:因为疏,遮不住远望的视野;因为疏,风吹芦苇的那份声响就越发清脆了。
芦穗刚刚长出,是一种淡淡的黄色,还没有完全舒展开,一支支似耸起的狼尾巴,透着别样的美。淡黄的芦穗,还湿着,似乎颇有点儿重量,风一吹,芦穗摇摆,带动着整株芦苇大幅度地晃动,似水岸的舞者。
苇丛中有鸟儿飞来飞去,栖栖落落。大多是麻雀,霍然而来,骤然而去,熙熙攘攘,倒也热闹。另有一种鸡蛋大小的小鸟儿,短喙短颈,羽毛黄红间杂,乡下人叫它苇眉儿。苇眉儿很美,美在小巧玲珑,美在色彩艳丽,其叫声,亦美——那声音短促、嘹亮又明丽,像一柄锐利的刀破空而来。
蓦然受惊,一飞冲天,瞬间消失,如一道淡黄色的烟——惊人艳艳。
我站在岸边看水,看风从水面吹过。
风,是一名出色的梳妆师,吹过水面的风,也吹亮了水面的风景。